這幾日,青丘妖帝日日來看我,一待就是三五時辰,倒生怕我跑了似的。我就納了悶兒了,青丘如今是有多不景氣,公務竟少到如此地步了么?
不過,日日見著這妖帝,也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,令得我食量大增,每頓多添了兩大碗干飯。
這妖帝,不僅長得美,名字也美,臨鳶。春初攜酒此花間,幾度臨風倒玉山。一朝鳳去梧桐死,滿目鴟鳶奈爾何。
他問起我的名字時,我便胡謅了一個,“長齡?!蹦侵槐晃彝滔露堑幕昶牵s摸提起過這個名字,如今便拿來一用,實在懶得費腦子想。
臨鳶雖日日來看我,卻表現(xiàn)的頗為平淡,然則他那個小女娃卻很不淡定,初聽我自我介紹,便激動地原地轉了三圈,口口聲聲道,“妙妙姐,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妙妙姐?!?p> 可我告訴她的名字明明是“長齡”來的,這娃娃眼神兒不好,耳朵也不大好使,興許還患了妄想癥也不一定。所以往后,我看待她的眼神,多了幾分母愛泛濫的同情。
沒過幾日,詩微也前來拜謁,想來以她的微末法力,定然識不得我的真容,至于臨鳶看沒看穿我卻不大有把握,反正我這位妙矢仙星也沒同青丘妖帝打過照面來的,即便看穿了也沒什么。
我向來愛憎分明,卻是在討厭詩微這件事上找不出半分合理的情由。
卻是這般沒道理的一個討厭,令我在雨露天,將一朵楚楚可憐的詩微憐花拒之門外。
我想,大概她也會用法術撐起一個仙障免得雨濕的吧,卻不想她竟活生生地在我房門硬站了一個時辰,托著一盅參湯,渾身濕透。
嘖嘖,賣慘扮可憐的一把好手。
瞧著時辰,臨鳶也該到了,我可不愿叫他看到詩微這凄慘的一幕,遂卡著點兒將詩微硬拽進了門里。她本以渾身濕透為由,不想臟污了房間為由推脫的。但,我力氣大,她沒得逞。
我笑呵呵地飲下詩微送來的參湯,正好臨鳶也到了,在詩微正要開口關切我,抑或是她正要賣慘時,我率先捧著肚子倒地打滾,一派痛苦地質問她,“你明明曉得我體弱,何以要將這參湯涼透了才拿進來?”余光瞥見臨鳶冷著一張臉,面無表情。
詩微對這突發(fā)的變故驚得花容失色,醒神時慌張朝臨鳶解釋,“明明是她將我拒在門外,你看,我渾身都濕透了。”大約是真的受了風寒,她打了個噴嚏,“再者說,湯涼了,她本可以不飲的。”
臨鳶還是不為所動,一副與他無關的看大戲做派。
好容易從眼角擠出一滴淚,我再次沖著詩微發(fā)功,“你一府主母親自送來的東西,我怎好拂了面子不飲?”
詩微不好爭辯,看看我,又看看臨鳶欲哭無淚。
良久臨鳶才帶出一個了然于胸的表情,語氣不咸不淡,“詩微,長齡她體弱,你也該多體諒著一點?!闭f著要體諒,卻沒想著把我從地上給扶起來。
詩微磨著后槽牙,激動爭辯,“她!她體弱?一日吃十六碗米飯,她能體弱?”
唔,最近我的飯量是又漲了點,但不影響我體弱。遂就著這個話頭,我表演了一把體弱——暈倒。
臨鳶才終于扶住我,喝住詩微,“你和她計較什么!”
詩微一瞬間似遭了雷劈,一下傻了。
嘖嘖,為著我一個外人喝叱結發(fā)妻子。于是我不吝給這青丘妖帝扣了只帽子:渣男。
半晌,詩微才梨花帶雨地跑開了。
“不必裝了。”伴隨這把醍醐灌頂?shù)纳硢∩ひ?,我一個激靈,虛弱地扶著額角睜開水靈靈的大眼,無辜道,“方才發(fā)生了什么?”
卻不知為何,他卻忽然將我的頭埋進他的胸膛,“長齡,我該拿你怎么辦?我該拿我們怎么辦?”一番話起的甚沒頭腦。
我繞開這個話頭,“今日夜宵,便吃那涼拌蹄花如何?”
他頓了頓,才撫著我的后腦勺,撲哧無奈一個輕笑,寵溺應著,“都依你。”
月至中天,小貍果然捧著一大盆蹄花笑岑岑地來了,嘴角還掛著幾分沒抹干凈的油漬。這位小貍養(yǎng)得委實不像個閨女,糙得跟個小子似的,也不曉得是被誰帶跑偏了來的?
大約是臨鳶嫌棄油膩膩啃蹄膀這個動作不大雅致,竟將這一大盆蹄花全留給了我與小貍兩個,他則是挾了方料子上好的手帕在一旁踢我揩拭嘴角油漬,嘴里有時還不忘念叨小貍兩句,“慢點吃,瞅你那吃相可還有半點帝姬的樣子。”
小貍有點委屈,指著我手里的大蹄膀一撇嘴,“你怎不說妙妙姐,嚶嚶。”
臨鳶理所當然回她,“這如何能一樣?”
“怎么不一樣?”小貍茫然問。
“怎么不一樣?”我也是好奇。
臨鳶遂揉著小貍的額頭,“你還尚未出閣,當然要注意行止,否則六道三界那還能有正經(jīng)公子哥兒瞧得上你?”
小貍遂又問,“那妙妙姐就出閣了么?”
臨鳶一把拽起我將將放下蹄膀骨的那只手,摩挲著膩歪回應,“長齡馬上就要嫁給我成為青丘妖后了,自不用擔心則個。擇日不如撞日,下個月初三就是良辰吉日,最宜婚嫁?!奔s摸是聽說他有潔癖來的,竟也不嫌棄我油膩膩的手了?
小貍遂掰著手指頭一本正經(jīng)數(shù)了數(shù),“今日二十九,離初三……只差四天了?!?p> 我一愣,下意識道,“這么著急?”
臨鳶道,“唔,夜長夢多,不若加緊辦了?!?p> 呃……這是個什么道理?他竟毫不避諱地在我面前提起“青丘妖后”這個稱謂,怕是早已看出我并非凡泥,怕是早鐵了心要我做這壓寨夫人。
可是我有一點不解,“我若做了妖后,豈不是生生占了詩微的名分?”
臨鳶原本輕松的容色忽然落進一片沉冰,語氣薄帶寒涼,“無妨,她曾孕育小貍,我自不會薄待她,至于別的,她便不要奢望了?!?p> “別的?”我訥訥重復。
“帝君是為了墩墩娃兒才將母親帶在身邊的,帝君一早就告訴過母親,不要有非分之想,不要妄想僭越一步?!毙∝傦@然對這位母親感情不深。
呃……雙雙無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