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唯聽了風玄煜對蘇漓若許出那如山般重的承諾,便歡歡喜喜回到凝煙閣,見蘇漓若已起床至地,精神充足,欣喜叫道:“姐姐,你都好了么!”一頭撲進蘇漓若懷里,喜極而泣。
“好了,不哭了!不哭了!”蘇漓若輕撫她的后背,柔聲道。
小唯松開手,擦了淚水,喜滋滋道:“姐姐總算苦盡甘來,王爺說此生決不負姐姐?!?p> 蘇漓若震驚,暮堰湖初遇,他的性子極冷漠又傲慢,如今他的雙重身份更是位高權(quán)重,又怎會輕易許下承諾?
蘇漓若猛然回神,問道:“你跟王爺說了什么?”
“我把姐姐一路的艱辛跟王爺說了,我看得出,王爺很是心疼姐姐,不然也不會承此番諾言?!毙∥ㄕ凑醋韵驳?。
“原來如此!”蘇漓若想著他那不可逾越的傲氣,雖因小唯的推波助瀾,而許下承諾,心里還是感動不已。嘴里卻淡淡道:“往后不可再如此魯莽了,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,倘若因此陷他于為難,豈不罪過!”
“姐姐也太過于謹慎,倘若姐姐的苦連王爺也不能說,那姐姐的委屈都白受了?”小唯卻不以為然。
蘇漓若并不言語,心里卻暗嘆,現(xiàn)今她只是落難公主,寄人籬下,而他曾是呼風喚雨的月邑山莊莊主,亨譽江湖,名滿天下。如今又是繁榮昌盛的月國七皇子邑王,他予她來說,如一場不可攀比,遙不可及的夢境。
更何況,他的府上已立側(cè)妃,予她曾期盼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愿望似乎幻滅了。就在她思索時,小唯仍在絮絮叨叨道:“姐姐當初那般決然勇氣沖破重重阻礙,只為追尋不受束縛,自由的兩情相悅。如今上天垂憐,得與王爺相逢,姐姐怎么反倒畏畏縮縮,顧慮這么多?”
一語驚醒夢中人!
蘇漓若聞言,微微一怔,曾經(jīng)的她…
如今她的確顧慮太多,自從冬日宴重逢,總是患得患失,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,有些庸人自擾!想罷,淡淡目光瞥向窗外,悠然而揚長。
東郊祺燕山。
風玄煜軒宇偉岸的身形端坐馬背上,目光如炬,遙望訓(xùn)練營場上列隊整齊肅立,個個強壯悍猛。東西兩郊唯一不同的是,衛(wèi)相國帶領(lǐng)的兵士以奇陣遁甲為訓(xùn)練手法,蔣太尉手下訓(xùn)兵卻頗有一股江湖氣勢。
可能手下四大猛將原屬江湖人物,蔣太尉的兵士自有一種江湖正道,行俠仗義的氣風。
而衛(wèi)相國的兵士卻以聽命服從為至重,所謂軍令如山便是如此。
這就是蔣太尉與衛(wèi)相國訓(xùn)兵不同之處,各有千秋,伯仲之間。
風玄煜驅(qū)馬繞了一圈祺燕山,察看了此山地形,峰林錯雜,山谷陡峭,形勢險象,路口曲折。
風玄煜停頓仰望祺燕山,蹙眉沉思,眼至所見,腦海里即浮現(xiàn)祺燕山山形結(jié)構(gòu)。
邱進與夜影離一丈之外,不敢打擾沉思默想的風玄煜。
幾個時辰過去,苦思冥想的風玄煜回首沖著邱進道:“你回去把祺燕山地圖給本王弄來!”
“這…”邱進逐馬上前,有些為難道:“東西兩郊訓(xùn)營場的山形地圖都保存在兵部處,除非將帥親自赴取,或有衛(wèi)相國,蔣太尉的手印諭令方可調(diào)取地圖…”
風玄煜未等邱進說完,當即冷聲道:“本王知你辦得到,無必費口舌,如需夜影相助,盡管開口?!毖粤T,揚鞭催馬,馳騁而去。
邱進暗暗叫苦不迭,回頭瞧了瞧面無表情的夜影,卻聽到前面?zhèn)鱽砝涞曇簦骸叭ノ鹘祭请[山再看看!”
夜影聳聳肩,似乎對邱進一臉苦瓜相表示同情,隨后策馬奔去。
不容邱進多想,兩匹駿馬已相繼消失巒山處,他無奈嘆氣,急忙催馬追去。
一個時辰后,西郊訓(xùn)營場的狼隱山屹立眼前。相對祺燕山,狼隱山并不高,屬于中峰山形,但樹林繁密,灌木叢生,荊棘遍布,已然遮蓋了矮丘山峰,寒風呼嘯,林木刷刷,聲聲嘶嘶。
風玄煜凝聚內(nèi)力,側(cè)耳俯聽,風吹樹木作響,卻夾著野獸低撕吼叫聲。他嘴角掠過一絲冷冷邪魅笑意,狼隱山果然名不虛傳,外看山峰矮丘并不顯眼,又被灌木荊棘纏繞密布,以為普通深山老林,不足為患,這恐怕也是當初蔣太尉選訓(xùn)營場地所看中的。
然而,實則密布叢林的狼隱山野獸猛虎為患,兇殘驚魂,秉承弱肉強食,敗者為寇,勝者為王??梢坏┴灺梢?guī)則被打破,便會紛亂誤導(dǎo),產(chǎn)生掠奪殺戮,搶占地盤。
風玄煜回王府時,已然夜深,原計劃今晚夜探太尉府,卻在仰首瞥見凝煙閣主樓處燈火朦朧未熄,心間一動,情不自禁移步過去。
凝煙閣,小唯與翠兒早已就息安睡西屏房,而主樓廂房內(nèi)室,蘇漓若一身白褻衣褻褲,臨窗而立,目光凝結(jié)。
一整天她的心一直牽掛念想,許是小唯所言,驚擾了她的心,致使她越想越多,竟又胡思亂想起來,以致毫無睡意,干脆翻身下床,踱步窗前,靜佇沉思。
正當她發(fā)愣許久,肩上一暖,狐氅披身,她一驚抬眸,觸目那張俊逸面容,正柔然地注視著她。
“王…王爺!”蘇漓若恍惚驚訝。
他牽執(zhí)她的手,冷冰冰毫無溫度,微微皺眉,緩緩開口:“若兒身子如此虛弱,病情也才剛得以穩(wěn)定,怎么這般不愛惜?”
他雖責怪,語氣卻溫柔,蘇漓若垂眸,心跳得厲害。
“若兒為何總是一副心事重重,驚懼害怕呢?難道我已不值得若兒信任不成?”風玄煜握住冰冷柔軟的小手,送至嘴邊,低俯呵氣。
蘇漓若感到暖流溫熱了手心,緩緩淌過心間,不覺霧氣彌漫眼眶,潮濕了眼眸,她顫栗著聲音:“王爺…”
她巍巍栗栗的聲音入耳,風玄煜心頭一震,輕輕致力,擁入懷中,“若兒竟要與我這般生疏么?”
他在她面前不自稱為王,再一次自降身份,蘇漓若終于放下心中雜念,慢慢閉目,雙手環(huán)繞他的腰間,俯耳靜聽他的心跳,沉醉在他的寵溺中。
幽幽清香縈繞鼻息,他嗅到那撩擾心間的獨特香味,不覺攏緊雙臂,指尖輕輕揉過她瀑布般的烏黑長發(fā),唇邊浮現(xiàn)淺淺笑意。
良久,她松開環(huán)繞他腰間雙手,卻仍被他緊箍在懷里。蘇漓若仰起頭,注視著他如墨般的瞳仁,倒映著她嬌嫩的臉龐。她輕啟唇瓣,幽幽說道:“千山萬水若兒尋得是月邑莊主,只是眼前卻是月國邑王,若兒不敢依靠,怕一切終究是夢。”
風玄煜怔了怔,隱去嘴角笑意,喃喃似自語:“若兒長大了,不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女,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?”
蘇漓若一驚:這…好似父皇的語氣?愣了愣,情不自禁道:“王爺是可憐我嗎?”
風玄煜不言,淡然深邃的眼神凝固她臉上,緩緩低俯,嘴唇輕輕觸碰她的前額,蜻蜓點水般吻了她的額頭。
蘇漓若只覺呼吸困難,驚愕瞪眼,心跳的紛紛擾擾。
風玄煜唇邊又露出淺淺笑意,雙臂更用力擁緊她,那力道似乎要把她揉碎裝入胸膛。低俯她的耳垂,呵著氣息,輕聲呢喃:“若兒是第一個霸占我心里的人,我想往后不會再有人進得了,此生有若兒足矣!如果月邑莊主是若兒的執(zhí)念,那我便不耍了這月國邑王身份,只做若兒心念之人,可否?”
蘇漓若如遭雷擊,渾身一顫,如果之前從小唯嘴里說出來的話令她半信半疑。那么此時,俯耳低語,款款深情,再也容不得她置疑。
冷傲如他,竟然放下身段,直言對她的愛戀!
她呆怔,不知如何回應(yīng)他此番沉重的諾言,心跳得更加紛亂無措。嬌羞通紅了耳根,不敢觸目他的容顏,低首往他懷里鉆,半晌,低沉叫道:“王爺!”
“嗯?!彼崧晳?yīng)道。
“王爺真是可惡至極!為何要害若兒這般難堪?”她悶悶地道。
風玄煜嘴角上揚,輕淡出一絲笑聲,心情無比愉悅,懷里嬌柔的她如小鹿般手足無措蹦跳亂撞。
“你…你…竟然笑話我!”蘇漓若急得跺腳,愈發(fā)羞紅了臉。
“若兒害羞了?”他做夢也想不到,他竟然也可以笑得這么開心,十多年來,他已經(jīng)忘了笑為何物!
翌日,天剛朦朦亮,風玄煜負手從凝煙閣內(nèi)室出來,一臉淡然,但卻有溫度,嘴角掛著若隱若現(xiàn)的笑意。
正在收拾廳堂的小唯與翠兒等幾個小婢差點驚飛了下巴,個個呆若木雞,一時間回不過神,忘了請安。
風玄煜瞥了一眼,帶著慵懶散閑的語氣道:“若兒剛?cè)胨痪?,不可打擾她!讓她好好休息。”
眾人愕然驚懼:這是王爺?那個冷若冰霜?千年寒冰的王爺?
還是小唯反應(yīng)較快,定了定神道:“是!王爺?!?p> 風玄煜悠然邁步而去。
“王爺慢走!”小唯扯了翠兒和小婢,眾人方才驚醒回神,齊聲道。
待風玄煜的身影消失了,眾人一下子嘩然:“看到了嗎?王爺…王爺竟然留宿姑娘室內(nèi)…”
“這么說來,姑娘昨晚侍寢了?”
“以為王爺不食人間煙火,沒想到居然中意咱們凝煙閣…”
正當大家議論紛紛,小唯也暗中歡心,想著若姐姐終于熬得云開見月明,心里更加欣喜?若不是王爺吩咐不可打擾,她早就沖進去詢問蘇漓若了。她轉(zhuǎn)眼見翠兒也是一臉喜悅,二人相視一笑,激動之情不言于表。
梧桐宮。
苓妃正陪熵帝早膳,昨晚熵帝就寢梧桐宮。她手執(zhí)玉筷為熵帝夾了一塊鱈魚:“陛下嘗嘗這個,新來的廚子新菜品?!?p> “嗯,不錯!”熵帝咬了一口,細嚼幾下,滿意地頻頻點頭。
此時,桂嬤嬤進來靜立一旁,卻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。
苓妃斜視一眼,暗示不可魯莽,熵帝自冬日宴之后,心情一直擾煩。昨晚更是長嘆短吁,自責當初怒火難息,一念之差,狠心把風玄煜流放蠻荒之地,以致他性情怪異,戾氣太重。雖是風玄淙荒謬在先,但他狠戾行事之勢仍令熵帝暗暗擔憂。
朝堂上,衛(wèi)相國一黨趁機以邑王傷殘手足,藐視律法,彈劾處罰風玄煜。后宮,晏妃又緊緊相逼要熵帝為其作主,給一個交代。
“何事?。 膘氐墼缫芽吹焦饗邒咚坪跤屑笔路A告,但苓妃卻一直阻止,不愿其打擾。熵帝看在眼里,放下筷子問道。
苓妃皺眉,桂嬤嬤一貫冷靜,究竟什么事令她如此沉不住氣?
“回皇上,是彥娘傳來消息,邑王昨夜留宿凝煙閣。”桂嬤嬤見苓妃一直為邑王憂心,想著這事必定會令陛下龍顏大悅,才著急啟稟。
果然,熵帝一聽,微怔片刻,即喜上眉梢,“哦!有這事?”
“此事屬實?”苓妃抬眸,側(cè)顏問道。
“是。”桂嬤嬤道:“彥娘一早就差人來,邑王離開凝煙閣時,眾多仆婢親眼所見皆可證實?!?p> “如此陛下便可放心了,煜兒并無不妥之處,他能寵臨凝煙閣,說明他與其他皇子無異,與常人一樣,皆有七情六欲?!避咤氐垡恢睉n慮風玄煜沾染蠻夷暴虐怪異的性情,這件事無疑及時解了他的心憂。
熵帝心情大好,撫須笑道:“如此朕就等著他開枝散葉,好了一番心愿?!?p> 苓妃溫婉一笑道:“凝煙閣那位能得煜兒心意,此女定是不凡?!?p> “如此,朕定豐賞于她?!膘氐鄣?。
苓妃離座起身,微微行禮,“臣妾替她謝陛下豐賞?!毖凿h一轉(zhuǎn),緩緩道:“愛至所致,煜兒那日魯莽之舉,也在情理之中。太子身份殊榮,崇高尊貴,竟公然調(diào)戲皇弟家眷,如此荒唐之事若被外傳豈不貽笑大方,詬病于人。”
熵帝臉色一沉,眸光冷銳,厲冽地凝望苓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