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月大驚,眉心的刺痛也抵不得那惡人輕飄飄的一句話。
白無常含笑,拱手對兩位城隍爺示以敬意。
“原來是令人敬仰的二老,百聞不如一見,我謝必安在此拜過了?!?p> 猩紅的長舌迎風(fēng)舞動,詭異的音節(jié)躍過了耳膜,直接印在周遭四人的腦海。
“白無常,好大的膽子?!标惢蓳u身一變,頭頂?shù)墓倜焙杖环糯?,登時有百八十柄從英軍繳獲的老舊火槍并排而立,扳機皆是纏繞一簇簇金光。
它們浮于陳化成上空三米處,槍口俯瞰那一條不知死活,仍然隨風(fēng)擺動的長舌頭。
秦裕伯早已會意,大手一握小月的腰肢,與失了方寸的胖和尚連連退至三十米開外的距離。
關(guān)寅見不是范無救,雖存了僥幸,自己或多或少都有些失落??催@民族英雄的仗勢,興許真有可能擊敗單獨一個白無常。他懸立在桃木劍尖,不好分出心神助力前輩,只得咬牙作罷。
酒吧的幻像讓他產(chǎn)生了錯覺——謝必安遠不及范無救的實力。民間傳聞,謝必安還能生財,范無救便是真真正正的‘死神’了。
如武人擺起了擂臺,白無常感受著陳化成的仗勢,臉色浮現(xiàn)凝重。
“從一品的武官,果然比勾心斗角的權(quán)臣強上那么幾分?!卑谉o常還未傳音完畢,性子火烈的陳化成驀然怒喝。
“開火!”
所有槍口冒出黃燦燦的光束,同時打在了白無常的全身各處。
白無常慘叫一聲,瑩白長袍撕裂,灰色的胴體點綴上百個橢圓的火花,眼看就要燒成灰燼,湮滅于虛無。
“城隍爺,城隍爺!”白無常單膝跪地,求饒脫口而出,“手下留情,我可是酆都欽定的鬼官,統(tǒng)領(lǐng)華夏半片鬼域,沒了我……沒了我殿主會追究的!”
他的臉密布裂痕,慘白的眼珠瞪著對面,卻沒辦法通過眼神傳播情感。
“聒噪?!标惢呻m是重未接觸過酆都的人物,白無常的威名他怎能不知曉?
霍光基本可以斷定是他所截獲。
那么自然就要全力以赴,破了他狐假虎威,自以為能戲耍一切的可悲姿態(tài)!
他遠未到力竭的程度,數(shù)息的間隔,那上百柄火槍再度亮起晃眼的熱光,仿佛訓(xùn)練有素的軍隊投射的箭陣,頃刻覆蓋了白無常,讓他一再聲嘶力竭的慘叫。
關(guān)寅瞥見幾簇箭矢不慎落在花草、樹木甚至是附近的百姓身上,暗暗捏了把汗。
這看不見的神鬼之爭,果然還做不到波及人類的程度。
他看著一柄箭貫穿女護士的心臟,想象中血花濺射的場景沒有出現(xiàn),反而是直接射入地板,沒有撼動半分。
天上的雪越來越大,反復(fù)異常的天氣變化讓胖和尚不得不懷疑滬上的天氣預(yù)報該怎么播送?難道讓觀眾知道城隍廟門匾被砸,天上下了雪,醫(yī)院死了人,天上也下了雪?央視絕對會重視的。
這世道,越來越亂了啊。
胖和尚念誦阿彌陀佛,縮著腦袋看眼前難得一見的‘道教與酆都之爭?!?p> 秦裕伯默默感受此地依然聚攏遮蓋天日的鬼氣,心下一沉。
他正與關(guān)寅全力為小月破法,使她失去成為厲鬼的可能。暫時參加不了爭斗。
白無常沐浴在槍林彈雨,已經(jīng)是一小撮煙霧的他正盤算著什么。
“看來還是霍光強些,畢竟我占盡了先機,把他拖入了地底。”白無常仔細聯(lián)想起抓霍光的場景,“雖然不怎么疼,但依然有點感覺。這道教的城隍爺神位,也就那么回事吧?!?p> 陳化成身形飄忽不定,逐漸變得透明。
驀然,一聲響指從前面?zhèn)鱽恚屗忄忄夂笸藬?shù)步,法力竟是瞬間被破除。
白無常重新凝聚人形,鼓掌聲連連響起,贊賞的目光投向前方搖搖晃晃的陳化成。
“民族英雄?!彼事曊f道,“想要拿到格里高利城堡九十九年游的門票嗎?”
雪花穿透了謝必安的身子,沒來由的讓他打了個寒顫。
“我敢打賭,格里高利城堡一年四季如春,絕不是滬上市這見鬼的天氣可比的?!?p> 說完,謝必安微微一笑,將半空的血矛召回手心,隨即握著它敲了一下醫(yī)院后院的鵝卵石地。
無數(shù)塊青綠交加的石頭掙脫而出,凝成一條粗壯的線飛向謝必安身后。
于空氣中自行糅雜,打磨,一方數(shù)噸重的青綠色的王座,在短短幾秒內(nèi)成形。
謝必安十分放心的往下一蹲,王座堪堪成形的一瞬間,他剛好坐了上去,同時舒服的嘆了口氣,從褲兜習(xí)慣性的摸了摸,發(fā)現(xiàn)香煙不再后,無奈作罷。
他擦了擦手掌,確定手上干凈,緊接著隔空一握。
密集的火槍接連摔在地上,其中飛出一柄,被謝必安視若珍寶的捧在手心。
“前裝線膛燧發(fā)火槍,嗯,東印度公司制造,”他抽了口涼氣,咂舌道,“伯克燧發(fā)火槍,至少一百五十柄吧?交給博物館,被賜予一桿錦旗可就了不得了?!?p> 陳化成見這一幕,只差仰天吐出一口鮮血。
這是他的寶貝,是與英軍斗爭的榮譽證明!
“你還給我!”他死死握著拳頭,怒目而視,卻察覺自己深陷泥沼,動彈不了。
謝必安眼角一掃,見不遠處那旁觀的三人,有了主意。
“我很敬佩你,說實話?!敝x必安笑道,“我即為華夏的冥司,不會犯下眾怒,跟一個民族英雄過不去?!?p> 關(guān)寅和胖和尚聽去,莫名的心頭一跳。
遠處的秦裕伯冷哼,當(dāng)即大喝:“霍光生死未卜,休要說些胡言亂語,也不要拉大旗作虎皮,看我書一封…”
“閉嘴?!敝x必安看了看他,說道,“小輩,朱重八都不敢打斷我的話?!?p> 秦裕伯微微一驚,卻很快再次說道:“朝廷的階級擺在現(xiàn)世已經(jīng)沒有意義可言,狐假虎威、色厲內(nèi)荏之輩我見過太多了。我只問你,堂堂一介冥司,為何要與道觀,與這位無辜的姑娘過不去呢?”
眉毛一皺,謝必安竟有些焦躁,叫道:“好一個讀多了書卻不知道自己處境的書呆子,你此時不應(yīng)想想,怎么從我手中逃出去?說教有何用?”
秦裕伯見女子已安穩(wěn),頭上的印記已然消除,遂低聲朝落在地上的關(guān)寅交待些什么,而謝必安仿佛什么也沒聽見,靜待秦裕伯的答案。
只見秦裕伯揮了揮袖,上前把憤怒的賢弟好生安慰,三分鐘過去了,賢弟朝著謝必安的方向啐了一口痰,才慢慢向后退去。
只留秦裕伯一人獨自走來,于謝必安面前三米停下,直視他的雙目。
謝比安心里想的就復(fù)雜多了。
你們,真以為我只是走個過場?
真以為我只是為了抓小月,而不敢對你們?nèi)绾危?p> 而且既然知道是我抓去了霍光,這樣對敵人磨嘰真的好嗎?
秦裕伯不管坐在‘龍椅’上的他想些什么,高聲道:“謝必安,我且問你,你因何而生?可曾知曉是誰造就了你?鴻蒙初始,道祖…”
……
……
“我一心以為,酆都不必抱持如此深的戾氣,倘若霍光在哪點上得罪了你們,我愿以我之命,讓他回來。”
謝必安沉吟片刻,展顏一笑。
“……很好,你給了我許多有用的信息?!彼炝藗€懶腰,當(dāng)下鼓掌起來。
隨即驀然起身,一掌拍碎了王座。
“只不過,”他話鋒一轉(zhuǎn),忽地冷笑連連,“悲天憫人的菩薩心腸可不是好事?!?p> 說罷,謝必安當(dāng)即握起了血矛,做出了投擲的動作。
他出手甚為凌厲,只見咻的一聲,血矛化為殘影,炸響聲震得地上的碎石浮空而起。
遠在一旁看戲的胖和尚只覺眼前一花,整個肥碩的頭顱便驀然轟碎,腦漿連帶碎骨,嵌進了醫(yī)院的白墻,懸掛在了大樹的枝芽上。
“菩薩心腸,你們道教不該有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