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快,敲碎這塊玻璃,我看到他們了!”救援隊長叫道,“就從這兒,順著向上切,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。”
專業(yè)切割工具沒有讓救援隊失望,雖然這一整塊鋼化玻璃的硬度超乎想象。當老邁的隊長在拿著鐵錘用勁敲去時,一個可容三人并肩通過的豁口被敲開了。
船頭已經(jīng)呈四十五度角陷入海面,加上此時惡劣的風雪天氣,如果不是固定在欄桿的繩子綁著救援隊員,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里面兩個同胞溺死。
隊長叫孫維正。僅從名字聽去便能感受到他的善心以及透露出的一股子正義氣息。現(xiàn)在,他的救援服被隨時打來的海水濺濕,可他的國字臉的表情是端正,眼神閃著精光。
孫維正爬了進去,駕駛艙滲透了大量的水,不過好在控制臺已經(jīng)關(guān)閉,不用擔心觸電的危險。他邊用手勾住一切可以支撐前行的東西(比如凹陷進去的拉桿),邊竭力呼喊:“聽到我說話了嗎,我們是長三角海上救援隊,來救你們了---”
“在!”已經(jīng)神智不清的世華用雙膝頂著未婚妻,不讓她碰到哪怕一丁點水,“請把她救過去,她需要去醫(yī)院!”
孫維正看到半個身子陷入水池中的年輕人,以及被他用力抬舉在空中的女孩。他鼻子有些酸,可馬上就回應道:“你現(xiàn)在別動。阿杰,你就在豁口這別動,我們接力把兩個人救走!”
他當下爆發(fā)出前所未有的力量。他絕對不允許這兩人出事,這對應了他的座右銘---要么救走全部人,要么把全部人救走。
靴子踩在駕駛室的地板上,孫維正險些失去平衡摔倒,因為實在是太滑了。他不由焦急地仰天叫了一聲,給自己加油打勁。
同時還看到一個外籍人士正順著船頭搖晃的幅度到處亂飄,孫維正看了他一眼,很快熄滅了把他也救出去的想法,畢竟他整個身體都扭曲不成樣子,明顯活不了了。
“一,二,一!”他半蹲著用口號踩節(jié)奏,幾乎四腳著地,借助任何可以勾住自己前進的物體爬行。
幾乎只是過了一分鐘,孫維正便來到駕駛室最里面的一角墻壁,并從年輕人手里接過了女孩。女孩的冰涼觸感讓他心頭一沉,他不知道這個男子有沒有察覺到她的異常,或者這個情況下,他選擇去堅持自己的選擇。
孫維正輕輕朝他點頭,把女孩背在身上,轉(zhuǎn)過身朝著玻璃豁口的方向爬去。阿杰已經(jīng)在豁口附近伸出了手,做好了接人的準備。
“接好了,等等!”孫維正猛地向操控臺旁邊的墻上撞去,他本能地扭轉(zhuǎn)身子,選擇背部承受全部撞擊,“船要沉了!小崽子,你TM的哭什么!”
阿杰看到自己父親口里溢出了鮮血,本來就是第一次出行救援任務的他一下紅了眼眶,開始六神無主。
可誰叫爹那么嚴厲呢?他從小就打我,不聽話了就拿鞭子抽我---
“隊長,快,把女孩交給我吧!”阿杰當下表情堅毅,伸出手從孫維正手里接過女孩,并迅速將她遞給身后也伸著雙手的隊員。
孫維正沒有表揚他,他在女孩被遞到豁口的那個瞬間再次朝駕駛室深處爬去。
“小子,別睡著了,你的臉被水淹了!快起來!”孫維正歇斯底里地大吼,使出平生所能用到的最大力氣靠近年輕人。
然而年輕人失去了回應,他的力氣因為抬舉未婚妻消耗得差不多了。而且,他光鮮的外表下其實還有著致命的弱點---他怕水,從小到大都沒游過泳。
只有未婚妻的面孔一直繚繞腦海,才讓他爆發(fā)全部潛力,沒有在救援部隊發(fā)現(xiàn)他們之前失去力氣。當雯雯被從自己手中接過的時候,他的眼皮子已經(jīng)開始緩緩垂下。
孫維正目眥欲裂,終于再又一個三十秒過去后,抱起了明顯沉重許多的年輕人。他用手拍打年輕人的臉頰,同時朝玻璃豁口那兒再度爬去。
爬過去比爬過來輕松許多,因為船頭傾斜的幅度越來越大。
“接好,他比女孩重多了?!睂O維正慶幸這次沒有如第一次那樣失去重心,朝墻壁撞去,“駕駛室沒有其他生命跡象,通知二隊,走!”
阿杰點頭,腰部被繩頭捆住所以沒有跌倒,也沒有滑到駕駛室外面不斷吞噬甲板浮上來的海面,那兒已是波濤洶涌,甚至還有幾具死尸的影子不時浮上來,讓救援隊所有人寒心。
對講機的對話響徹在大雪漫漫的海上,從其中絕望的語氣便能得知,這次救援沒有幾人生還。
兩架直升機是白色涂裝,尾翼還有藍紅條紋。這是華夏空中應急救援的專屬直升機。螺旋槳刮動的狂風吹打在游輪上,巨大的噪音沒有變小,證明他們依然等待著所有隊員的歸隊,一個都不能少。
十米長的尼龍繩非常堅固。它這會兒開始承受一個個救援隊員的重量,被他們拉得筆直。
首先是解救出來的傷員被隊員抱著,一點一點順著繩子向上攀升。強大的身體素質(zhì)此時顯現(xiàn),沒有任何隊員表現(xiàn)出力竭的現(xiàn)象,拖累還在船上的戰(zhàn)友。
孫維正和阿杰是最后兩個還在甲板上的人員。他們解綁腰上的繩子,不得不用腳蹬著甲板上的欄桿,不讓自己被海水吞沒。
“爸?!卑⒔芤娝闹軟]有隊員,語氣沉重地說道,“如果那兩人還活著,我們兩個隊也只救上來五個人。”
孫維正臉色一暗,只是微微搖了搖頭。
阿杰堅持要做最后一個爬上尼龍繩的人,他跟父親解釋說因為要頂著父親的腳,讓他爬繩的時候少些力氣,畢竟他剛剛自始至終都沒出多少力,感覺自己沒做過正事。
孫維正拗不過,只好快速摸向已經(jīng)移到他們頭上的尼龍繩,上面還有兩個隊員在爬著。
“救救我,救救我!”一個微弱的女子聲音突然從阿杰身后傳出。
阿杰本來已經(jīng)摸向了繩頭,聞言身體一顫,沒來由的熱血涌上心頭?!澳銊e動,我知道你在哪!”他雖然在隊伍中不甚起眼,可到底也是一個接受過無數(shù)次演習的人。聽聲辨位的能力此時開始發(fā)揮作用。
秋葵一只腳倒掛著船側(cè)面的一處打開的圓形窗戶上,腦袋下面已經(jīng)是蔓延上來的海面,頭發(fā)絲已經(jīng)陷入水里了。
她整個人倒懸,臉色蒼白,聆聽四周呼嘯的海風,因為寒冷身體已經(jīng)僵硬。
可是在喊出這最后一聲明顯是欺騙自己的話語后,眼前本是一望無際的海平面,卻陡然冒出了一張稚嫩的男生臉蛋。
直升機的燈光在這時照了過來,阿杰將秋葵的上半身抱緊,腰部重新綁上繩子,不讓自己掉下去。
他同時將窗戶上女孩被卡住的腳輕輕扯開,秋葵就感到身體被整個抱緊。雖然男生的衣服濕漉漉的,可莫名讓他溫暖,從皮膚蔓延到骨子里的那種溫暖。
“爹,接?。 ?p> “好,你快點也上來,快!”
阿杰迅速將秋葵舉到直升機投下的尼龍繩,此時那兒只有父親一個人在等待他。
當女孩送到父親的手中時,阿杰覺得自己終于不虛此行,以后可以在朋友面前吹噓,也讓家中的母親消消氣。
媽,看吧,不是考上大學才能出人頭地的!
阿杰從救援服摸出一把瑞士軍刀,快速把腰部的繩子切斷,并拉著欄桿重新就要爬到傾斜成90度角的甲板上。
尼龍繩上的父親依然在焦急地望著他,阿杰也明白再不走就來不及了。
突然,或許故事的轉(zhuǎn)折總在結(jié)尾處讓人摳心。
欄桿突然斷了,阿杰一個踉蹌,也隨著破裂的欄桿跌了下去。
孫維正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寶貝兒子就這樣跌到了海里,他甚至能看到兒子絕望的神情。
可懷中還抱著女孩,直升機的尼龍繩也在慢慢收縮,駕駛員也看到了這一幕。可紅了眼眶的他,終究是狠下心來操控,將直升機上升到安全的高度。
畢竟,再過幾個瞬間,已經(jīng)是垂直于海面的游輪,船尾就要拍打到機身,這個結(jié)果意味著什么,駕駛員心里很清楚。
直升機開始朝滬上飛去,目的地是醫(yī)院的頂層,那里已經(jīng)聚集大量的救護人員。
隱隱中,孫維正凄然的吶喊回蕩在半空,讓已經(jīng)爬到直升機內(nèi)的隊員捂住了臉頰,可卻止不住地從指縫中滲出淚水。
“兒啊!我的兒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