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深燭影沉。涼風(fēng)潛入梨花苑,千樹萬樹梨花瑟瑟顫抖,好似鬼影憧憧,說不出的詭譎。
姜文儒懷抱妻子,悲痛萬分,嘶聲低吼:“這究竟是怎么回事?我的夫人啊,這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
老管家跪倒在地,老淚縱橫,“回老爺,今日晚宴開席前,我從您書房出來,途經(jīng)此苑,遠(yuǎn)遠(yuǎn)聽見夫人的哭聲,似在與什么人爭吵。夫人謙恭愛下,府中無人忍心惹夫人生氣,想來定是哪位賓客無意沖撞了夫人。我走近,想解圍相勸?!?p> “我鉆進梨花樹間,還未得尋見夫人身影,忽覺眼前閃過一道極為耀眼的白光,后背心一痛,瞬間便不省人事了。待我醒轉(zhuǎn),天色已暗,我四處找尋夫人,卻見她......見她一動不動地躺在血泊中!”
姜文儒沉痛道:“又是白光......又是這該死的白光!十幾年前,也是這道白光帶走了我的孩兒,可憐他至今生死不明。如今又是我可憐的夫人!我姜家是造了什么孽!”
我聽見角落里姜府中的婢女細(xì)碎私語,她們說:“難道......難道真是梨花妖?”
姜文儒抬眼狠狠朝她們瞪去,“閉嘴!根本沒有什么梨花妖!是人,是這世上最惡毒之人!”
他沉吟片刻,目光老辣地往賓客中刺去,冷冷道:“諸位雖為我壽宴而來,可眼下經(jīng)此變故,在下不得不得罪了。敢問諸位貴賓誰身上帶了白亮刺目的家伙入我府???”
此話音一落,所有目光都沉沉落在了我身上。
我渾身一顫,心底涼意洶涌往上涌。姜府的悲劇與烏鱘幫如此相似,何妨多一個相似的兇手?何妨丟予我另一樁冤屈?
眾人忌憚古墨與秦尚,不敢胡亂指控,但一雙雙沉默的目光已如冰凌般冷硬。
姜文儒紅著眼盯住我,一味地沉默,不知是悲傷無言,還是不敢開口。
我深吸一口涼氣,心里冷笑一聲,高聲道:“你們聽好了,我只再說一回,最后一回,烏鱘幫洪幫主與夫人不是我殺的,姜夫人也不是我殺的。我的善水劍干干凈凈,劍下沒有冤魂,劍上沒有血債?!?p> 我找尋古墨的目光,想從他眼里看見信任。可他一雙眼仍是城門緊鎖,畫卷清冷,擋住了所有心緒。
涼的夜,涼的眸,涼的心。
秦尚那廝忽地湊近我耳畔,輕輕吹了口氣,悄聲道:“你聽好了,我也再問一回,最后一回,我與古墨你究竟選誰?”
我咬著牙,恨恨道:“我誰也不選。”
“好,好,你不要后悔?!?p> 秦尚獰笑著退后,面朝眾人,高聲道:“我的一畫人兒,這世上什么兵刃最潔白奪目?”
我道:“善水劍?!?p> “這世上使善水劍者是誰?”
“我?guī)煾?,我大師兄,昨日姜老爺提起的逍遙二子定然也使,還有我?!?p> 他又問:“使劍者如今都在何方?”
我將心一橫,如實道:“師父與師兄在逍遙,逍遙二子行蹤不明,而我在姜老爺府上。可這又如何?難道憑此你便斷定姜夫人是我所殺么?”
秦尚的笑臉在黑夜里是說不出的陰冷,好似從未見過日光的陰冷泥潭。他說:“憑此當(dāng)然不能。但若是我親眼見你一掌擊暈姜府管家,又一劍殺了姜夫人,那又如何呢?”
我終于慢慢陷入他的泥潭,一寸寸向下,漸漸窒息,連那一句“你血口噴人”都沒有力氣說出口。
再看古墨,我已是在求救,求他救我出這渾濁泥潭,求他讓我留存一絲氣息。
他目光漠然地拒絕了我,冷冷抱手站在一旁,看我越陷越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