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是深夜,皎月掛在天邊,星星紛繁的鋪散于天幕,糟亂的就如人的心緒,絲絲點點,不靜。
徐童瀟拖沓著步子,于街上漫無目的走著,眼睛紅紅的,她哭過了,卻不愿回家,她不知道,那是不是她的家。
行于一石階前,輕抬眼眸,是一座朱漆的門樓,威武的石獅子,她曾不止一次登過這門。
燕王府,或許就是她心中一直在尋的那片凈土吧,她有滿腔的話,和一萬句對不起要對燕王說。
徐童瀟四下里瞧了瞧,夜深無人,踏地飛身,一個輕盈的轉(zhuǎn)身翻進王府中,對于去燕王房,她早已輕車熟路。
“咚!咚!咚!”深夜中,敲門聲顯得格外的清脆。
朱棣的覺很淺,那是他一貫的警覺,多年來,他必須時刻保持清醒,以防備隨時來襲的明槍暗箭。
夜半房門被敲響,他俶的睜開雙眼,細聽之下卻又沒有了聲音,心有疑惑,他從未聽錯過,每每這個時候,該有人提著長刀殺入房中了。
朱棣隨手摸了枕頭下的一把短刀,慢慢起身下床,雙手撫于門上,刀柄磕在門栓上,發(fā)出了咔的一聲脆響,這一響,叩在徐童瀟的心頭,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。
朱棣大手一收,拉開房門,月光打在臉上,有一絲清冷的風拂過衣衫,有些冷意。
抬眸望過去,朱棣眼中閃過一抹驚訝,此時的門前,徐童瀟一襲碧色衣裙,迎著夜風站在院中,瑟瑟發(fā)抖,直直的盯著他瞧,卻一言不發(fā)。
朱棣左看看右看看,清冷的月光下,只她一人,深夜到訪,她連辛夷都沒帶,定是有什么事吧。
心中雖是那么想,卻朱棣前時的怒氣還未消,只淡淡的說道:“我說,這么晚了,你找我有事?”
徐童瀟重重的點頭,如搗蒜般,而后輕抬眼眸,涼涼月光下,她眼眶紅紅的,眼睛腫的像個核桃,還閃著淚花。
朱棣眉頭輕蹙,問道:“你哭過了?誰欺負你了?”
徐童瀟眨了眨大眼睛,用力的吸了吸鼻子,口中倔強的說道:“沒有,我沒哭,沒有人欺負我?!?p> 深知她未說真話,朱棣淡漠涼聲,說道:“不說???不說算了?!?p> “哎我說……”徐童瀟忙跨步上前,一把扯住了朱棣的手臂,于收到冰冷目光的那一刻,退了兩步到階下,弱弱的一語,道:“我說還不行嘛?!?p> 徐童瀟怕極了燕王趕人的時刻,燕王面冷心熱,只要可以留下來,她自有辦法可以跟燕王搭上話,趁勢讓他心軟,畢竟,如此招法,用于對付燕王,她屢試不爽。
抿了抿唇,徐童瀟輕抬眼眸,可憐巴巴的低低一語道:“我跟藍師兄吵架了,我心里難過,就想找人說說話,你可不可以收留我一個晚上?”
朱棣聞言,輕皺的眉頭緩緩的有些舒展,卻依舊淡淡的一語,道:“小姐,這里是燕王府,自納妾事過,又變成了無人打理的荒院,哪里還有什么地方騰給你住?!?p> “那……”朱棣抬手向右指一指,涼聲說道:“要回徐府,從那兒,一飛就出去了,慢走不送?!?p> 話音落,朱棣冷哼一聲,拂袖轉(zhuǎn)身,抬步便往房中去。
徐童瀟見他轉(zhuǎn)身欲走,急的直跳腳,對著他的背影一指,高聲道:“哎燕天佑,你要不要這么絕情啊。”
聞言,朱棣俶的收住了腳下步子,他緩緩轉(zhuǎn)回身來,淡眼打在徐童瀟的面上,那一抹目光中有幽深的冷意,徐童瀟發(fā)誓,那是多年來,她從未見過的,燕王的眼神。
憤怒,冰冷,兇狠,他從未對她露出過如此面容,一時間慌了徐童瀟,九曲回腸開始翻騰,是不是說錯話了?做錯事了?惹他生氣了?
不由得咽了口口水,徐童瀟傻呆呆的立著,心中打著鼓。
“是我絕情嗎?”朱棣直盯盯的瞧著徐童瀟,竟是抽出了一抹冷笑,說道:“對你好有錯,對你不好又是絕情,要么你來教教我,我該怎么面對你才行?”
害怕極他冰冷的目光,徐童瀟自顧自的斂下眼眸,不語。
“有事燕王爺,無事藍封嶠?!敝扉τ挠睦渎暤哪盍艘痪洌D(zhuǎn)而是低低的一聲苦笑,又說道:“徐童瀟,我記得有人說過,就在這里,同樣的位置,要我不必再管她的事了?!?p> 一聲敲于心頭,憶起多日之前,因為一個誤會,她對著燕王發(fā)了好一頓脾氣,惡狠狠的要與他恩斷義絕一般,被冤枉了的人,有權(quán)利不原諒。
話說著,朱棣只覺得一陣委屈涌上心頭,不吐不快,于是不待徐童瀟說話,便又說道:“不錯,我是心軟,而且就在幾個時辰以前,還想著給你個機會,兩人心平氣和的將話說清楚,是你邀我相見,也是你說無話可談的,如今你又站在此處,合適嗎?”
徐童瀟咬了咬下唇,靜立于石階下,乖巧受訓的模樣。
朱棣一口氣說完了這許多的話,只覺口中有些干澀,從他記事起,牢記禍從口出之言,所以從不曾一次說如此多話。
平靜了一下心緒,朱棣抬眸涼聲,問道:“為何不說話?平時不是很能說嗎?問一答十。”
徐童瀟偷眼瞧了瞧朱棣的冷眸,還是有些怕怕的,她弱弱的開口,道:“我在等你發(fā)泄呢,等你發(fā)泄完,我再好好的跟你道個歉?!?p> 聞言,朱棣竟慢慢的沉靜了心緒,斂了斂眼眸,低低一語道:“我發(fā)泄完了?!?p> 徐童瀟長長的呼出一口氣,深深的鞠了一躬,久久沒有起身,口中是滿滿的慚愧,道:“王爺對不起,乾元寨被屠之事我錯怪你了?!?p> 乾元寨三個字,重重的敲在朱棣的心頭,乾元寨被屠也是他最痛心之事,暗訪多日,實在沒有探到什么有利消息。
“你查到是何人做的了?”朱棣下意識的涼聲問道,卻一個閃念掠過腦海,幽幽低語,吐出幾個字:“是藍封嶠?”
徐童瀟咬了咬丹唇,痛心的輕閉雙眼,淡淡點了點頭。
朱棣一時怒火上涌,暗罵一句:“這個混賬東西,虧得蕭老爺子當他親兒一般,到頭來,終究是家賊難防?!?p> 每每有事牽扯到藍封嶠,徐童瀟的心便莫名的抽痛,畢竟,那是被自己信任了多年的人,一次次的欺騙跟傷害,一次次的絕望跟摧毀,始料不及,所以痛徹心扉。
眼眶中噙滿了淚花,徐童瀟抬起眼眸看向朱棣,口中顯然帶著哭腔,道:“明明不是你做的,你為什么不肯對我解釋呢,讓我撒潑似的跟你發(fā)了一頓脾氣。”
朱棣微微一笑,換了語氣,溫柔輕聲,道:“你那時正在氣頭上,我解釋再多也無益,你向來聰明,可以自己想明白的。”
話語一頓,聲音又恢復了些許的清冷,朱棣說道:“何況,你有一句話說的不錯,我沒能救下寨中人,還親手斬下了蕭老爺子的首級,用他們的性命,換來了軍功褒獎。”
徐童瀟仰頭看天,眨了眨大眼睛,試圖隱去眼中的清淚,卻抑制不住的淚滴從眼眶滑落。
她深深呼吸了幾次,素手拂過面龐,抹了把眼淚,說道:“我知道,蕭爺爺若肯就死,他為了你,他是愿意的,只是我悲傷未過,始終心有隔閡?!?p> 見她強忍淚水的模樣,朱棣心底狠狠一痛,只覺得心疼,跨步上前,輕輕為她拭去淚水,輕聲問道:“那么你……還會原諒我嗎?”
徐童瀟輕抬眼眸,對上朱棣溫柔如水的目光,嘴角緩緩暈開了一抹淺笑,點了點頭,說道:“會,只是不會太快吧?!?p> 朱棣一顆心算是落了地,舒心的一笑,和著一抹月光灑下,暖了自己也暖了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