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16章 秦翔懺悔，西市雨夜

　　三月，一個天氣陰郁的傍晚，新上任的御林將軍秦翔，受林安諾之邀，在西市的一家酒樓相見。

　　酉時三刻，已在房間內(nèi)等候多時的秦翔心緒不寧地起了踱步，林安諾身為屬下，又是發(fā)出邀請之人，怎么說都應(yīng)該更早在酒樓等候才是，但足足等了三刻鐘的秦翔不禁沒有氣惱，反而耐著性子等了下去。

　　終于，敲門聲響起，秦翔定了定心神，開門去迎接這位中郎將。可誰知打開房門之后，出現(xiàn)在他眼前的卻是一個燦若桃李、氣韻清冷的女子。

　　“秦將軍，打算就這么隔著門同我說話嗎？”女子的唇角勾起一抹微笑，秦翔這才反應(yīng)過來，將女子迎入門內(nèi)，然后立刻俯身行禮：“秦翔拜見三公主?！?p>　　“將軍祖籍洛陽，十年前被選入行宮做侍衛(wèi)，因資質(zhì)出眾、勇猛果敢，所以被胡尚書舉薦回京補御林三品將軍的空缺?！辈龢芬娝苯拥莱鲎约荷矸?，便也將他的履歷口述了出來。

　　“看來，公主特意打聽過秦某。”

　　“凡京中大小官員，吏部皆記錄在冊，想要查你又有何難？倒是秦將軍入京不足一月，從未與我謀面，又是如何認出我的？”昌樂依舊眼神冰冷地盯著秦翔，“你可不要說是在宮中當值時，遠遠見過我！”

　　秦翔早知今日要面對什么，于是，風輕云淡地笑了笑，道：“十年前，我奉命阻攔公主回宮，在城南與林大將軍交手時，將公主和林大將軍一同推入山崖。公主想要報仇，乃是天理，何必如此兜兜轉(zhuǎn)轉(zhuǎn)？”

　　昌樂沒想到他居然承認了身份，短暫的驚愕之后，又接著問：“當年京中清查各府暗衛(wèi)，你又是怎么逃到了洛陽？”

　　“因為我的舊主早在我們執(zhí)行完命令的第二日，就將我們遣散，所以陛下清查之時，早已無跡可循?！?p>　　“你是說，在我們掉落山崖的第二日，你就已經(jīng)離京？”

　　秦翔見昌樂面上仍是一幅不敢置信的模樣，于是便把當年舊事，細細地講了出來。

　　“當年我們兄弟受舊主之命，阻攔公主回宮。那一日，我們先是尾隨林致到了城南宅院，但當時林致人馬眾多，我們不敢與他正面廝殺。于是，便將宅院牢牢監(jiān)視起來，接著，我們看到你們?nèi)齻€孩子從后門出逃，我們一路暗中跟隨到了山寨，燃起大火，阻斷林致。可誰知，一場惡戰(zhàn)之后，林致他還是沖出重圍，追上了你?！?p>　　“你怕不能完成使命，所以就將我們推入山崖？”昌樂問道。

　　“不，舊主只是命我們阻攔你回宮，并非殺你。為了完成任務(wù)，我當時只能將你和林致推下山崖，后來我們回去稟告舊主之后，他也十分驚訝，所以趕忙毀掉所有證據(jù)，將我們所有人遣散出京?！鼻叵枵f完之后，雙膝跪地，抽出自己的佩劍交到昌樂手中。

　　“我當日推公主入山崖，著實罪孽深重，今日，我把命交到公主手中，任憑公主處置?！?p>　　“你這么坦白地將一切告訴我，又急著贖罪，是想袒護你的舊主？”

　　秦翔不語。

　　“我還真沒看出，胡衡竟如此善于收買人心！”

　　秦翔這才抬頭道：“公主今日見臣，不就是為了報當年之仇？將公主推落山崖是我一人的主意，與胡尚書無關(guān)。公主要報仇，找我便是。”

　　“你以為，我想要報的，只是推我入山崖之仇？”

　　“那還有什么？”秦翔錯愕不解地問。

　　昌樂見他的確不像隱瞞，便繼續(xù)問道：“在那之后，你可曾再見過林大將軍？”

　　“沒有啊！”

　　“其他人呢？你們這批暗衛(wèi)中，是同時離京的嗎？會不會還有什么高手，被胡衡藏了起來？”

　　秦翔果斷否定道：“沒有，當年胡尚書私下豢養(yǎng)的，只有我們幾十個兄弟，若是還有其他高手，我不可能不知道！”

　　昌樂不免挫敗地嘆道：“這么說，你們和林大將軍的死，沒有關(guān)系?！?p>　　“林大將軍？他不是被山匪所殺嗎？”秦翔反問道。

　　昌樂無暇同他講述過往的一切，只附和道：“是啊，山匪?！?p>　　秦翔卻是已經(jīng)看出了端倪，立忙又問：“公主原本是懷疑我們殺了林大將軍嗎？公主為何會有此懷疑？林大將軍到底是因何殞命的？”

　　“與你不相干的事，不要多問！”昌樂斥道。

　　秦翔又退頹然道：“是?。∥乙咽且恢荒_踏入鬼門關(guān)之人，縱然對于林大將軍滿是歉意，也該親自去地下向他賠罪！我秦翔此生最佩服的就只有他，同樣的出身寒門，他憑著一己之力，就坐上了御林軍大統(tǒng)領(lǐng)之位。而我當年只能日日活在見不得光的溝渠之中，即使如今有了官職、榮耀，也不過如行尸走肉般茍活！公主，請動手吧！幫秦翔了斷這陰暗、卑劣的生命吧！”

　　昌樂瞠目結(jié)舌地望著眼前一心求死的秦翔，她猶豫了片刻，最終，執(zhí)劍朝秦翔刺去。只聽一片血肉撕裂之聲，在劍沒入秦翔右肋三寸之時，昌樂倏然將劍抽出。

　　“因為被你推落山崖，林大將軍摔斷了肋骨，這是你欠他的?！闭f完，將劍往地上一拋，轉(zhuǎn)身即要離去。

　　伴隨著劍落在地的聲響，秦翔往前一撲，右手俯肋，左手撐地，不解而有痛苦地喚道：“公主！”

　　昌樂止步回頭，對他道：“回去好好養(yǎng)傷，別留在這兒等死！你這條命暫且留著，日后我另有用處！”

　　街頭不知何時，落起了雨，昌樂在拒絕了阿諾遞過來的紙傘后，對著他詢問的眼神，回應(yīng)道：“不是他，你送他回去吧！”

　　然后，直接踏進了雨幕之中。

　　她在城西的街道上，漫無目的地行走著，任由春雨從細潤蠶絲變?yōu)閿嗑€珍珠，漸漸地將她的衣衫徹底打濕。內(nèi)心的挫敗夾雜著憤怒，操控著她的雙腳，不停地向前走去。

　　直至，宵禁的更鑼敲響，坊門相繼關(guān)閉，她不得不停在一處屋檐下，無聲地坐在門前的石墩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