獨孤端嵐湊了趣,也走了出去跟著眾人一起觀賞,看完之后還回頭跟姬梵細(xì)細(xì)描述,姬梵雖然有些好奇,但是絕對不敢走出紗幔簾席的,要知道她在王府那是個不為人知的秘密,若旁人知道了姬梵做了王峙淵的侍墨女仆,這個事情傳了出去,那在京都之內(nèi),絕對是會引起軒然大波的。
當(dāng)吟詩歡唱之后,喧鬧之下緩緩歸于平靜,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,大家都知道,今夜最隆重盛大最眾所期待的“輝閣夜談”將要到來,今夜,每個參與的人,都是見證者,更是這一場道儒墨法巔峰之爭的參與者,他們每一次的發(fā)聲,每一次的歡呼,都將會經(jīng)由歷史的筆者,這場輝夜之宴的旁觀者,傳頌至蒼湟大陸的每一個土地上,引得時人文豪熱議追捧,并將流轉(zhuǎn)至未來的各種野史論著之中……
作為下戰(zhàn)帖的黃顯老儒整了整衣冠,捋了捋胡須,率先發(fā)難道:“王公論有無,輕明至,時不工于業(yè),憲章馳廢,擯闕正經(jīng)禮數(shù),論人欲輕物稷,引天下賤守節(jié),無君王禽獸乎?”
空氣隨著黃顯的話為之一凝,時人輕社稷重人欲,才智者多放誕不經(jīng),不理朝事,致使儒者忠士為國君急難,直指好玄述虛之士為“禮崩樂壞,傾復(fù)國朝”。
獨孤端嵐聽了這話,拈起一杯夜光杯,半垂眼瞼著著杯中映射彩光之酒液,冷冷微笑低聲說:“笑話,君王之道可余子論道嗎?這天下權(quán)柄在誰之手,也干輕欲自然的玄道之士何事?天下熙熙皆為權(quán)欲,多少有識人之士死在君王猜忌暴戾之下,黃老要每個人都學(xué)著他們腐儒一般,汲汲營營,碎骨濺血于皇庭之上,卻終做犬馬,只為一口權(quán)之唾食爾?”
她是指儒家某此人好名求利,巴結(jié)皇權(quán),求官附利,而如今真正有才學(xué)的人皆喜避世遠(yuǎn)政,不談時事,隱林談玄,求學(xué)問道,這樣的人才為時下之人追捧推尚。
試問,如今皇權(quán)荒道,戾帝殘暴,驕淫荒虐,不修政事。誰也愿意用畢生所學(xué),血肉之軀,報投這樣的國家事政呢?
除了那些天生生于鐘鼎世家,出生就有四品官銜以上的世家子弟皇親貴胄,誰又會對這個灰暗毫無生機(jī)的國家產(chǎn)生希望呢?
姬梵聽了獨孤端嵐的話,覺得有些詭異,她可是皇親國戚,居然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從她的嘴里面說出,實在說不出的違和感。
而這時在外席之中的所有人,沒有人去出聲反駁黃顯的話語,而是等著今夜另一位主人翁——應(yīng)辯之人王峙淵出言反駁。場面一時寂靜……
姬梵獨孤端嵐側(cè)目望向王峙淵,只見他神色淡然,眉宇間那些許皺紋在燭光瑩輝之下顯得更加深刻。也讓他那張出塵寧靜的臉看起來像無欲無求的世外之仙一樣,剎那間,姬梵幾乎以為自己眼光了,此時的他與昨天那個眼泛色欲的他簡直天壤之別。
王峙淵淡淡的揮揮云袖,白色麻棉深袍在空中劃作一個優(yōu)美的孤度,容色平靜地道:“黃公論政,所求為何?天下之權(quán),人世之望?此為黃公之樂非吾之樂,吾之樂乃自性之心,自懷之本。心為所愉,思為所樂,于荒草枯地中吾也視為仙域極樂焉?!?p> “無所至無所見,何為樂,何為思?”黃顯語氣尖銳的問。儒家講究現(xiàn)實意像,為君為民為國,人心向公,苦其身而益于世??床粦T道家超脫自在,任性自然,以情不系欲通物情為榮,以隱世離人傲悖倫常為志。
一方以國家意志為出發(fā)點,一方人本自身為出發(fā)點,自然誰也看不慣誰。
王峙淵淡淡一笑,揚聲道:“人生于世,如夢如幻,變幻無常,唯如朝露一瞬而沒,何為實,何為虛?何為物所致,何為實所及。不如,由吾為諸為奉上三杯‘天虛神液’,來回答這個天下圣人名士皆思考的問題吧。”
話音一落,數(shù)十位身著如云仙衣的童子款款而至,他們手中高舉著青玉拖盤,上面盛著一杯玉制雕杯,在眾人矚目下,為在座所有人奉上了王峙淵口中所說的“天虛神液”。
姬梵拈起桌前酒杯,抿唇嘗了一下,只覺入口甘美神怡心暢,猶如天下至美之液所制成,飄飄然如墜夢中,朦朦朧朧里,聽得簾外客聲贊嘆之聲不絕。人們沉醉于其中的甘美,甚至有人拍起案幾呤起詩歌來……
一時歡娛贊美之聲充斥了整個會場,在如云的贊嘆聲中,忽聽得一聲冷哼:“王公究是何意?”
場面頓時一靜,所有人都看向了說話的黃顯,接著,他們又全部將目光投射到了這場宴會的主人——王峙淵身上。
只見他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指,拈起自己桌上的白龍玉雕酒杯,輕輕一飲之下問諸人:“諸公可覺得此酒甚美?”
“甚美,甚美?!北娙嘶卮鸬?。
王峙淵輕輕一笑,面上肅然說:“吾覺得甚苦,不悅其味?!比缓蟀咽种械陌堄竦癖瓟S于地上,“啪噠——”一聲,杯體摔得四分五裂,粉碎一地。
諸客頓時啞然,所有表情都凝在了臉上。有些人臉上莫名其妙,有些人若有所思,有些人卻是開始恍然大悟起來……
接著童子們送上了第二杯酒,人們小心翼翼地舉起酒杯,一飲之下,頓時有人立刻嘔了出來,城府深些的抿了抿便放下杯子,那些受不了酒液其中酸苦之味的人卻是杯子都拿不穩(wěn),直接扔回了桌上。
姬梵見狀,卻是沒有再碰桌上的第二杯酒,反而是獨孤端嵐,帶著一臉興味的笑容舉著第二個酒杯,小口小口地慢慢抿著,仿佛杯中是瓊漿玉液一般。
而坐在正中王峙淵鎮(zhèn)定地舉起酒杯,一口飲盡之后,面色絲毫不改。且眉梢?guī)е┰S陶醉地道:“吾其愛其中之味,猶如仙露瑤液?!苯又踔翐u頭晃腦,陶醉呻吟起來。
黃顯擰著眉看他,猶如看一個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