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邀天閣之阡陌

第二十三章 黑沙暴(下)

邀天閣之阡陌 乾坤問路 3027 2019-01-22 20:59:36

  留下來的商人在駝客們的極力勸說和阻攔下,才強(qiáng)忍著心痛沒有去管留在洞外未搬進(jìn)來的那些被順走的貨物——用年長的商人的話來說,權(quán)當(dāng)是破財消災(zāi)了。

  畢竟若是連人都難活命了,貨物拿著又有什么用呢?

  而此時心態(tài)最輕松的,就是隊(duì)伍里那些本來就沒帶什么東西,來湛西純粹為了訪友或是觀光的旅客了,未帶值錢的東西,自然是了無牽掛,不用被迫在安全和錢財之間做出選擇,只用專心聽駝客們的安排就好。除了這些人之外,留下來的商人中占多數(shù)的便是那些拖家?guī)Э?,或者閱歷比較豐富的年長商客。若除了自身之外,身旁還有些親近的家眷友人,考慮的自然也會更多一些。至于年長的商客,越老越惜命是一個方面,過人的年歲讓他們見識過更多的事情,更容易作出正確或者保守的判斷,也是一個重要原因。

  至于那些帶著行李離開的人,不同于阿塔的憤怒與糾結(jié),月簫卻是也能理解。

  畢竟若不是前兩日親身經(jīng)歷了一次沙暴,他恐怕也會仗著自己一身武藝選擇跟沙暴硬抗。這世上很多事非要親身經(jīng)歷過才能明白,旁人說得再多也無用。

  所從他也沒有浪費(fèi)時間幫阿塔去勸那些人,一來知道勸不動,二來,他不是圣人,更不會為了保護(hù)不聽勸的人的安全將其他無辜之人置于危險之中。

  如果一定要保證所有人的安全,必定會花費(fèi)難以預(yù)估的時間去說服那些心思各異的人,最大的可能就是還沒等說服完,黑沙暴就來了,然后所有人一起死。

  眾人在沙洞中安頓好后不久,黑沙暴便如約而至。

  只見原本還晴朗的青空突然之間陰了起來,風(fēng)聲嗚咽。一開始只是“嗚——嗚——”地亂叫了兩聲,只不過瞬間,持續(xù)的風(fēng)嘯變得越來越沉重,越來越壓抑。風(fēng)聲呼呼作響,偶永還夾雜著兩聲尖叫,刺地人耳膜生疼。飛起的沙粒碎石礫猛地在空中打起了圈,滾滾黃沙如脫韁的野馬向前砸去,砸碎了這天與地,砸碎了沙漠中的一切。

  土黃色的空間中,光線越來越暗、沙暴的密度也越來越大,由黃變褐,最后終于變成了壓抑的黑色。如果此時有人站在這沙暴的中心——不,不用是中心,哪怕是在這沙暴的最邊緣,也只需須臾之間,就會在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色空間中被沙子淹沒。

  沙洞中,選擇留下來的人們隔著厚厚的沙壁,聽看外面恐怖的風(fēng)聲,一個個后怕不己。

  如果方才自己沒有留下來……

  沒有人敢細(xì)想這種可能性的后果。

  為了最大限度地抵御沙暴,這次的沙洞挖地極為靠下,且只留了數(shù)量極少的幾個通風(fēng)口,用特制的竹桿從沙洞里面通到外面,但風(fēng)沙實(shí)在太大,即使處于背風(fēng)的沙峰面,也仍然時不時有些沙子從竹竿中間涌出來。

  因?yàn)椴煌腹?,沙洞之中已?jīng)點(diǎn)上了兩支火把來照明——為了少消耗點(diǎn)本就稀薄的空氣,兩支火把都不大。不過雖然沒有多亮堂,但光和溫暖總是能給人帶來些安全感的。

  沙暴刮了整整一天一夜,直到次日傍晚風(fēng)聲才漸漸小了下來。駝客們將耳朵貼在沙壁上仔細(xì)甄辨了許久,確定沙暴已停,駱駝們不再焦燥,竹桿里也不再往下漏沙子了,才組織各個沙洞里的男人開始往外挖開洞穴。

  沙洞外,黃沙依舊,夕陽如血,靜靜地看不出絲毫風(fēng)沙肆虐過的痕跡。而終于走出洞外幸存下來何人們甚至產(chǎn)生了一種黑沙暴好像從未來過的錯覺——如果不是他們確實(shí)在沙洞里聽了一天一夜的狂風(fēng)呼號,如果不是一天前丟棄在沙洞外的行李貨物一件都不在原地了,如果不是在黑沙暴過后的第三天晚上,這些幸存者在沙地里搭帳蓮的時候不小心挖到了兩具熟悉的尸體……

  “天吶!這不是前幾天走的那個商人老爺嗎!”

  “旁邊這個是他的一個隨從!我記得當(dāng)時他還偷偷跟我說他其實(shí)不想走,想和我們一起留下來呢!”

  “兩個人都活活悶死在沙子里了啊……”

  “嘖嘖,早知道這樣,還不如當(dāng)初和我們一塊留下來呢!也不過就是損失了一些貨物而已,哪兒像現(xiàn)在連命都搭上了……”

  “這些商人不就是這樣,把錢看的比命還重嗎?”

  “也不知道其他走的人現(xiàn)在怎么樣了……”

  重新將兩具尸體埋好,并換了一個地方扎營后,旅客們就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來,在這經(jīng)歷了一場沙暴,又親眼見到了兩個離開的人的死狀之后,留下來的客人們已經(jīng)對駝客們心悅誠服,要是此時再來一次沙暴,不用駝客們多說,這些人都定會按照駝客們的指示,乖乖唯命是從。

  相較于旅客們劫后余生的歡快,年輕的阿塔卻顯得有些沉默。

  “他們本來可以活下來的。”阿塔狠狠灌了一口馬奶酒,悶聲道。

  “是他們自己選擇走的?!弊诎⑺赃叺脑鸂栔赋?。

  “可是……我們原本可以多勸勸他們……”

  “難道在進(jìn)入死亡之海前我們強(qiáng)調(diào)地還不夠清楚?”扎爾冷漠地打斷了阿塔:“我們沒有義務(wù)一定要救這些人。我們救了他們,是我們?nèi)柿x,哪怕為了自保不救他們,也是應(yīng)該的?!?p>  阿塔沉默了良久,才低聲開口:“扎爾大哥,你說的我都明白。在沙洞里月簫也勸過我,說如果我花時間在那些執(zhí)意要走的人身上,到最后可能所有人都會被連累。在那些人出言污辱我們的時候我也想過,他們那樣污蔑我們,就算死在了沙漠中也是自找的??墒墙裉臁?dāng)我真的看到他們尸體的時候……”阿塔揉了揉發(fā)酸的眼框,語帶哽咽:“那可是十幾條人命啊……”

  “阿塔,我記得這是你第一次跟著駝隊(duì)出沙漠吧?!痹鸂枃@了口氣。

  阿塔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

  “第一次,難免會這樣想。”扎爾拍了兩下阿塔的肩膀。“大哥不勸你,等你多跟幾次隊(duì),見多了這些事,就明自了?!?p>  多跟幾次隊(duì),見得多了,心就會硬起來嗎?

  阿塔又悶頭灌了一口馬奶酒,心中第一次對生養(yǎng)自己的村落和這片他們引以為生的死亡之海產(chǎn)生了一股淡淡的抗拒之情。這種面對天災(zāi)無能為力的挫敗感,不被人信任的憤懣感,以及眼睜睜地直視死亡的恐懼感。讓他在今后的日子里對于跟隊(duì)進(jìn)沙漠,都有種不敢面對的恐懼。

  黑沙暴之后,一路都很平靜,雖然同行的商人們丟了些貨物,但好在同來的人都平安活了下來,能在那時候果斷留下來的,也不會做出事后吵嚷或找駝隊(duì)扯皮撒野之類的事也就是了。

  最后,整個駝隊(duì)也就比預(yù)期晚了半日到達(dá)湛西境內(nèi)。

  “進(jìn)了這城門,就正式到達(dá)湛西了?!背情T口,扎爾一行人與月簫道別,這一路上在月簫的刻意親近之下,幾位駝客也與他達(dá)成了匪淺的友誼,臨到分別,扎爾等人倒到還生出幾分不舍來。

  “月簫兄弟,聽大哥一句勸,不管是元家宗還是沙海幫,看看就好,不要強(qiáng)求,人家要是不給你比試,隨他去就是了。天下武功宗派那么多,你又還年輕,也不急這一時。”扎爾耐心勸道。

  這一路上他已經(jīng)勸月簫好幾次了,對于無視不相干人生死的老駝客來說,能夠不厭其煩一而再再而三地勸誡同一個人,足以表明月簫在他心中已經(jīng)占了不輕的分量。

  月簫聽多了這話卻也沒有半點(diǎn)不耐煩,駝客們的好意他心中明白,只是為了任務(wù),有些事情不是他不想做就能不做的。當(dāng)下也只能故作輕松地向扎爾點(diǎn)點(diǎn)頭,笑道:“扎爾大哥放心,我曉得分寸的。這一路多謝大哥照顧了,等月簫事情辦完之后,再回去找大哥把酒言歡!”

  “哈哈,那大哥就等著你來!”扎你拍了拍月簫的肩膀,沉聲道:“兄弟,保重了!”

  “保重!”月簫向扎爾和剩下的幾位駝客分別抱了抱拳,“各位保重!”

  “哈哈,小兄弟也保重!”

  “保重,等你從湛西回來,千萬記得來找我喝酒??!”

  “回來的時候,千萬記得跟著湛西這邊的駝隊(duì),可別讓咱們再看到你灰頭土臉從沙子里跑出來的模樣!”

  “哈哈,這么一說我倒是想起來,這小子第一次出現(xiàn)的時候,形象真叫一個狼狽!”

  “這話說的,現(xiàn)在也很狼狽??!”

  月簫微笑地看著這群拿他打趣的漢子們,心里淌過一道暖流,離別的愁緒也被沖淡了不少。

  他轉(zhuǎn)過身面對著這座雄偉而陌生的城市。經(jīng)過業(yè)帝、同帝兩代人的努力,湛西已經(jīng)不像幾十年前那樣荒蕪貧瘠地徹底,而是漸漸有了些小村鎮(zhèn)的模樣,建立了和中原郡城差不多的城墻和城市——只不過發(fā)展程度要落后得多就是了。

  月簫整理好衣衫,隨即向著湛西城門口,踏出了里程碑式的一步。

  湛西,我來了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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